很多年以后,司马光站在庙堂的九鼎前,准会想起在故乡砸缸的那个遥远下午。

那天,司马光背完书,出去蹦跶几圈。

忽然听到村东不远处传来呼救声,司马光迈开小脚丫跑了过去。

只见小伙伴们围着一口缸(实则是瓮)原来有个熊孩子失足掉缸里了。当时,有的小伙伴急哭了,有的小伙伴跑回家找大人,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看祖国的花朵就要蔫了,司马光急中生智。

Duang!

他搬起石头砸缸,缸里的孩子随水流一泻而出。

司马光: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件事坚持一辈子 – 棉植

司马光一砸成名,成了家喻户晓的小英雄。有画师甚至绘了幅《小儿击瓮图》,配合当时成熟的雕版印刷术,大赚了一笔。从此,司马光成了童星。到哪只要报上姓名,就有人为他打 call。

十点读书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有的天才,就是在一片赞美声中被“捧杀”的,比如王安石笔下的方仲永。“我不是天才,砸缸仅灵机一动而已。”所幸司马光有这份清醒,才没有“泯然众人”。

他的确不是天才,小时候记忆力尚且不如同龄人。

但他有种死磕精神,背不出就“多诵数遍”。因为下足了苦功,一旦背出,终生不忘。

作家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中提出了“一万小时定律”: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资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1万小时的锤炼是任何人从平凡变成世界级大师的必要条件。

司马光不断背诵,不断训练记忆力,久而久之,记忆力已超常人。

7岁时,他听讲《左传》。

回家后,就能自己组织语言复述给长辈们听。

司马光好学,但绝不是书呆子,这得益于他有个“驴友”老爸。司马光小时候,随老爸四处游历,用脚步丈量着大宋的土地。没有世界观,所以要观世界。

随老爸仗剑走天涯,司马光的世界观逐渐确立。而他的修史梦,或许在儿时埋下了种子。

老爸不仅带他开阔眼界,还教他做人。司马光小时候剥青核桃,怎么也去不了那层皮。婢女拿开水一烫,皮就脱了。可有人问起时,他却谎称自己剥的。

碰巧整个过程被老爸撞见,老爸厉声训斥他:小小年纪怎么可以撒谎!(小子何得谩语!)

此后,司马光再不敢说假话。

《三字经》曰:养不教,父之过。

父亲,是儿子最好的老师;父亲的德行,是儿子最好的遗产。司马光,字君实,打一出生,父亲就希望他成长为一个真君子。后来,司马光实至名归了,这都离不开他有个言传身教的好爹。

20岁那年,司马光的人生,双喜降临。

第一喜,是金榜题名。

司马光自幼好学,“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到20岁时,“书无所不通,文词醇深”。

有如此才华,考取功名如探囊取物。

及第后,朝廷照例摆“闻喜宴”宴请所有新科进士(“金榜题名”是“人生四大喜”之一,闻喜宴由此得名)。闻喜宴上,大家纷纷别上一枝花。在当时,戴花是种习俗,叫“簪花”。

所以,水浒108将中有个“一枝花”蔡庆。蔡庆是纯爷们,但他戴花,没觉得丢人。

尽管如此,司马光仍不愿戴,因为他“性不喜华靡”。

有位“同年”(同榜进士)规劝他,“这是皇帝御赐,不戴不妥吧。”他才戴上。

第二喜,是洞房花烛。

这年,司马光娶了大户千金张氏为妻。

张氏年方二八,贤惠温柔,情商高、会做人,婆家没一个说她不好的。有次家中失窃,司马光正生闷气。体贴的张氏安慰他:“夫君平安就好,钱财丢了,日后还可再得。”

司马光是才子,身上却没有才子的风流习气,也不懂浪漫。

某年元宵夜,花市灯如昼。张氏提议去赏灯,司马光却答:“家里天天点灯,有啥好赏的?”

这时,宝马雕车的哒哒声以及美人儿的笑声盈盈,隐约飘进了屋内。

张氏面露红晕,“其实我是想看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儿!”

不料,司马光吐槽:“看人?难道我是鬼吗?”张氏差点晕倒……“你丫也忒不懂浪漫了!”

不懂浪漫,也有不懂浪漫的好处。

司马光年逾而立之年时,仍膝下无子。张氏深感自责,花重金买了个美人,司马光却视若无睹。

张氏怀疑是自己在家的缘故,便借故出门,然后安排美人悄咪咪地前往书房。

司马光正埋头书本,丝毫没注意到美人的出现。

美人为刷存在感,便问他在看什么书。司马光方才抬起头来,“夫人不在,你怎能来书房?”

之后,司马光考虑到张氏难为情,就过继了兄长之子司马康(《训俭示康》的“康”)。

每忆起这些,张氏的面颊就泛起红晕,那是一种让她安安心心的小确幸。

在纳妾成风的宋代,司马光却做到了“只取一瓢”!他就是男人中的一股清流啊!

司马光: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件事坚持一辈子 – 棉植

司马光除了有家人,还有朋友相伴。在京城开封,司马光和王安石、吕公著、韩维一见如故。

这四位才子一拍即合,弄出个文学天团——“嘉佑四友”。

王安石在士大夫中颇有声誉,司马光很佩服他的为人和才学。若不是因为日后政见不同,他们会成为一辈子的挚交。吕公著爱谈诗论道,言简意赅。

司马光说:“每闻晦叔(吕公著字)讲学,便觉得自己太啰嗦。”

韩维擅长写诗,时人赞他的诗“情致风流,绝出时辈”除了以上三位,司马光还经常拜谒梅尧臣(梅尧臣被誉为宋诗的开山祖师,与欧阳修并称“欧梅”)。

两人时常谈诗至深夜,归途中灯火历历在目。

1060年,皇帝想任命司马光修起居注。修起居注,就是记录帝王的言行。修起居之职,向来是“士林高选”,选拔十分严格,要求文采飞扬。此外,这份工作接近皇帝的机会多,日后便于升迁。

然而,这么一份美差,司马光却拒绝了5次!

后来,皇帝又想任命司马光为枢密副使。

枢密副使,也即军队二把手。这可是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爬到的位置,司马光却坚辞不受。

在辞呈中,他说:“我除粗通经史,一无所长。军旅之事,不曾研究。

近来身体又不好,实在无法胜任这样的机要工作。”

司马光的牛脾气一上来,可以说谁也劝不动,哪怕是天子来呼,也不上船!难怪后来苏轼戏称他“司马牛”。那么,司马光为啥要三番五次拒绝美差呢?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和责任心。

无法胜任的活儿,他绝不去碰。如果某个岗位,自己德不配位,做一天都难受!

因为责任心,会让他倍受煎熬。

今天,有许多斜杆青年,动辄跨界。跨界是好事儿,说明你的眼界足够开阔。有句话,叫技多不压身嘛。但是,在时间、精力有限的情况下,不妨选择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深耕。

作家和菜头说过:持续创作,时光会帮你消灭99%的对手。

这句话,适用于任何领域。

司马光: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件事坚持一辈子 – 棉植

司马光擅长什么呢?进谏。他秉性耿介,当谏官再合适不过了。谏官之职在于专言朝政缺失,指陈皇帝、百官的过错。这就难免会得罪不少人,但谏官仍要冒死进谏,所谓“专利国家,不为身谋”。

司马光做到了。

针对北宋的冗兵现象,他上书建议,补充兵员要精选,要改变过去“惟务人多”的局面;

针对科举,他不赞成诗赋取士,提倡考策论。

他认为,这样选拔出来的考生,才有经世致用之才,而不单单只会吟诗作赋;

有一回,交趾国进贡异兽,称是麒麟。

司马光认为,倘是真麒麟,也不一定象征祥瑞。倘是假麒麟,没准儿让蛮夷之邦偷笑大宋眼瞎。

他便上书《交趾献奇兽赋》劝皇帝以麒麟水土不服为由,将异兽送回去。

司马光天天在宋仁宗耳边叨叨,导致仁宗都怕了,所以元宵节出游时说:此因岁时与万姓同乐耳,非朕独肆游观也!这意思是,朕与民同乐,非独享其乐。

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给司马光听的,担心司马光劝谏自己不要沉迷玩乐。

司马光除了擅长进谏,还擅长修史。

修史本来就要求“秉笔直书”他秉性耿介,当史官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司马光能专心修史,还得感谢王安石。

公元1068年, 宋神宗任命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副宰相)开始酝酿变法。宋神宗登基刚满一年,照例要办南郊大礼(帝王祭天的大礼)给群臣发福利。

然而,这一年,河北闹灾荒。

司马光上书请求免掉给大臣的荷包,他认为目前河北闹灾荒,国家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能省就省。

王安石却反驳说,给大臣发的那点钱,相当于毛毛雨。不发的话,也于事无补;

发的话,显得皇恩浩荡。

他认为当务之急并非国用不足,而是缺“善理财者”。

而后王安石提出了“善理财者,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司马光反驳,“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他提出了财富守恒定律,国库多一些,民间就少一些。他认为,王安石所谓“理财”,无非是“与民争利”。

无论王安石还是司马光,都认为财政是国家要务。不同的是,王安石主张“开源”,司马光主张“节流”。他俩一旦在朝堂上舌战起来,就没完没了。因为他俩都特别“轴”。

司马光人称“司马牛”,王安石人称“拗相公”。

如果非要说谁更犟一点?可能是王安石吧。

还记得前文提到“司马光5次拒绝修起居注一职”吗?王安石更甚,辞了七八次。

皇帝曾想让王安石修起居注,几次被王安石拒绝。

皇帝不甘心,就让使者携敕令(任免文书)直奔王安石办公室。王安石避之不及,急忙闪进厕所里。

使者等了多时,见不着人,无奈之下就把敕令放办公桌上了。王安石估摸使者走了才出来,却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纸文书。于是,他出门追使者,愣是把敕令还了回去。

王安石的犟,司马光自愧不如。

某次,包拯(包青天原型)宴请众宾客。司马光素不喜酒,勉强喝了几杯。

王安石呢?(励志语录网:www.lz16.cn)

不论包拯怎么劝,滴酒不沾。司马光当时就认输了:“某以此知其不屈。”

司马光犟不过王安石,注定要输。

王安石对变法有种近乎偏执的执着。他有句名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所以,无论司马光怎么抨击新政,王安石只会心平气和地给他回《答司马谏议书》。

然后,该改革改革。

更何况,王安石的后台是宋神宗。

1071年,司马光请求外放,来到洛阳。在洛阳,他盖起一座园子,名为“独乐园”。

大地母亲是最有胸怀的。当你一无所有时,还有她愿接纳你;

当你在黑暗里无限坠落时,还有她托举着你。

司马光就这样“结庐在人境”,过起了无案牍之劳形的生活。

他终于有时间去会晤自然,也终于有时间去完成那件伟大的事——编一部史书。这部史书要“上起战国,下迄五代”并且要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之事。

不仅仅是记录史实,每一章中,他还会仿照“太史公曰”,写上一段史论——“臣光曰”。

如此皇皇巨著,绝非凭一己之力能完成。

主创团队还包括3位鸿儒——刘恕、刘攽、范祖禹,另外,还有几十位知识分子做助手。

他们夜以继日地编书,有的甚至牺牲了健康,比如刘恕,书未成,就过劳死了。

称得上“用生命在修史”;

再比如司马光,为了编好这本书,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他担心睡过头,就特制了“警枕”——光滑的圆枕木。只要一侧身,头落地即醒,披衣起身继续写。

春去秋来,这部涵盖16朝、囊括上下1300年的史书,终于在公元1084年告成。

司马光掐指一算,他在洛阳,已经笔耕不缀了整整14年。

当宋神宗收到司马光进呈的这部皇皇巨著时,摩挲过书页的手,开始颤抖。他激动地亲笔御批:有鉴于往事,以资于治道。泱泱中华的第一部编年体通史,遂有了它的名字——《资治通鉴》。

公元1085年,宋神宗驾崩,新党最大的后台没了。

继位的宋哲宗才9岁,暂由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

高氏早看不惯新政了。当年,郑侠上《流民图》。宋神宗平时深居简出,见此图始知民间疾苦,夜不能寐,下“责躬诏”;高氏更是破口大骂:“王安石乱天下!”

如今她掌权了,第一时间召回了司马光。

不过,司马光自个先从洛阳赶回开封了。不是因为接到诏书,而是神宗驾崩,他赶回去奔丧。

司马光进京时,开封的主路上,民众夹道欢迎。千年前,号称“魏晋颜值担当”的卫玠进城时,他的车驾也被堵在路中央。民众堵卫玠,是想看传说中他究竟多帅。

而今,司马光垂垂老矣,民众堵他,绝非为了睹其容颜,而是恳请他出山,辅佐幼帝,造福苍生——公毋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

当司马光穿过人山人海,进入朝堂时,卫士们纷纷把手放到额头上,以示尊敬。

“司马相公好!”

要知道,此前司马光并没有当过宰相,但他已然是人们心目中的理想宰相了。

1086年,司马光拜相。

甫一上任,尽废新法,史称“元祐更化”。

这年四月份,也许是看到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新政,一夜回到解放前,王安石郁郁而终。

政敌死了,司马光却痛哭流涕,他下令厚葬王安石。

“人们说安石奸邪,说得太过分,安石只是不晓事,又固执。”

司马光的原话中,还有一句:然光与介甫趣向虽殊,大归则同。让我想起了《岳阳楼记》中那句“微斯人,吾谁与归?”这或许是司马光痛哭的原因吧。

君子和而不同,你我政见不同,我不怪你。

我们还是,永远的,朋友。

王安石去世后仅5个月,司马光便追随老友而去。临终前,所交待的全是天下事,无一件私事。

当灵车从京城开封送往故乡夏县的那天,天空飘起了绵密的雨。开封城挽歌断肠,几乎所有人都跑去送行。李白有句诗: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秋。

司马光凭一部《资治通鉴》,便足以垂辉映千秋了。

但又岂止是他的著作呢?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