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

 

又说:评说历史,反被历史评说。

 

乡间野人赶场说书,闲走浮说,或正或邪,多是小段开头,拿些玩笑之词取哄一些流二蛮人。

 

书归正传,嘘座静场,吊着嗓子唱几声落子。

拾遗散记 – 驼客

一唱青天包文正,一唱罗锅小刘墉,字正腔圆,有板有眼,亦庄亦谐,表情俨然。

 

间或扮作女眷,施礼见笑,拿着架子走起圆场,引逗得娃娃们笑将起来。

 

365读书

 

书到悬关处,突然按下,道几句散场之词,转身落座。

 

于是乎满场呼声一片,围定不散。(励志语录网  www.lz16.cn)

 

便急忙有人趋近排开一摞粗瓷笨碗,提壶倒水,撕开一盒没咀的香烟,分发开来。

 

这时候,就有人趁机凑近噌得一根。

 

与人对了火,嗤哈一声,鼻孔里吐出一团烟雾,迎了笑脸不着边际地附和道那段那出如何之好。

 

围观的乡亲迟迟不肯散去,鼓板再起,伴着单调的丝弦,书接上回往下讲。

 

总是入夜很深,仍有三两人不拘说唱好歪,津津地听着,几段说完,嘻哈一番,仍不让收场。

 

直等得说书人连推带劝,送出十步开外,方悠悠地散去。

 

那时节,乡间游走的还有担货郎、走坊大夫、抽签卜卦的、乞讨要饭的、起刀磨剪的。

 

耍猴卖艺的等各类江湖客,每有到来,小镇便热闹起来。

 

担货郎也叫“货郎担”,最为有趣。

 

手里摇着一个“拨浪鼓”,叫卖着一些针头线脑、花布头之类的小零碎。

 

常被一些老婆们围住,挑拣翻拆,兜搜个遍。

 

也不曾买下个三两角钱的东西,恼得“货郎担”嚷叫着一口垮话。

 

手忙脚乱地收拾了,挑起担急匆匆地离开,身后爆起婆姨们一台戏般大小的哄笑。

 

却说“货郎担”也有得意的时候,走东家串西家。

 

不免碰见个漂亮的大闺女小媳妇,逢了家里没人,便死乞掰脸地往跟前里凑,忘了自家生意。

 

偏遇了有不嫌生的女人,跟着搭话,还端了一碗水来,“货郎担”愈加上心。

 

将一些胭脂、手帕之类的东西,生生地塞给人家。

 

这边硬是不要,推来搡去,两双手便握在了一起,以后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了,听说经常得手。

 

走坊大夫不比“货郎担”的奸猾,算是乡间的君子客,常被恭敬地请到正屋,客气一番。

 

然后镇定地为主人毫了脉,不需吱声,便说出病症。

 

如若追问,道出病因及病情变化。

 

一家人对面会意,赶紧让开出方子,随后大夫解开行包,摊开一包包研好的药末。

 

一一地抓好,收了钱,又嘱咐了一天三次空腹口服之类并不要紧的话。

 

然后起身告辞,这边自是劝说吃了饭过了晌再走,推辞一番,送出门来。

 

而后,病情并没有好转,才知道上了大夫的当。

 

可适或又有时候碰上了其他走坊大夫,仍然有求于人家,如此的三番五次。

 

在众乡亲间说开来,才得了结论,所谓的走坊大夫不过是道貌岸然的江湖骗子罢了。

 

那些年,乞讨要饭的特别多,有的就在小镇上流浪者,蓬头垢面,衣不遮体,都把他们当疯子。

 

小孩们经常一伙儿跟在后面,嬉笑打闹,时间长了,成了玩伴一样。

 

但突然有些天,疯子不见了。

 

要么是到了外乡,要么就是死了,但过两天就又有其他的疯子来到,有老的有少的。

 

乡间的老人们非常可怜这些“讨乞”从家里拿了馏热的粗面馍馍。

 

让就了一大碗的水,趁热吃了,才打发起身。

 

回转身来,数说儿孙们对“讨乞”要舍得,说“讨乞”说不定就是“老爷”,既或不是,也不敢刻薄。

 

说不定那天咱也遭了饥荒。

 

最令人高兴的是耍猴的到来,在当街大槐树底下,敲起锣,拉开场子。

 

立马就有许多人从各个巷口冒了出来,拥挤着层层围了。

 

只见两只猴子在主人的指挥下,站立起来,转着圈儿向围观者作揖,形态可鞠,先是觉得可笑。

 

到后来,两只猴子穿了各式的衣服,戴了帽子,小人儿似的。

 

做着各种动作,稍有闪失,便挨了鞭子,吓得小猴蹿将起来,老猴见状,龇牙咧嘴。

 

跳起来就是一把,这下可闯了大祸,皮鞭如泼雨般啪啪地打下。

 

两只猴子吱吱地叫做一团,下边竟尿出尿来,甚是可怜。

 

围观的都替猴子求情,这时候身边就会挤过一个人来,托着个锣子,不见说话,大家会意。

 

都纷纷掏出个几几角角,然后散了各自回家。

 

或悲或喜,乡野间生活如常。

 

说什么人分九等,都是前朝的事吧,现如今,僧道不过是体面一点的乞丐。

 

五台山上的和尚化缘来过,索堡奶奶庙修缮募捐来过。

 

那些抽签卜卦的,起刀磨剪的,三教九流,都是些穷人罢了。

 

在乡亲们眼里,值得仰羡的那应该是公社下乡干部,骑着自行车,挎了提包,进得村来。

 

很是体面,大队一把手满脸堆笑地迎了,挨家挨户地派着饭,派到哪家总得改善。

 

专门给人家擀上小半升的面,炒一个鸡蛋,热腾腾地双手端到跟前。

 

回转身来,一家人缩在饭棚,揭开另一口锅,各自盛了,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这当口,常有家里的孩子们,也想吃面。

 

哪里还有,哭闹起来,家人生怕人家听见,赶紧地拖到街门口以外,哄哄也就是了。

 

起刀磨剪、锔锅锔瓷、张萝缠簸箕这类靠手艺游走吃饭的人,最为君子。

 

“起刀磨剪唻”、“钯锅钯盆”——东头喊一声,西头吼一句,张萝缠簸箕的挑子重,喊不起来。

 

手执“铁快板”,“忽唰唰、忽唰唰”代替吆喝声,悠长而有趣味。

 

最先跑出门外来的多是孩子,学着人家的吆喝声再跑回堂内急急地报告给家人。

 

那年月,家什一用好几代,修修补补照常使用。

 

几乎那家都有用的着的,走出门来,喊住手艺人,拿着物活,给人看了,先问价钱。

 

起刀磨剪的凳子就是挑子,搁地上一坐,接过活儿,迎着光一看,无需回话。

 

拿着小锤子叮叮当当几下,然后在磨石上几个来回,拿破布一擦,随身拽出一绺儿棉花,试着剪口。

 

主家睁睁地看着,接过自家物什。

 

捎带回来人家的一句“不要钱”,心下那里过意得去。

 

连忙请人回院里喝水,又拿出老刀给人打磨,最后花个几毛钱,客气地送出,央求以后再来。

 

起刀磨剪是粗中有细的活,不像锔锅锔瓷,光那个金刚钻转起来就看的人大气儿不敢出。

 

瞪大了眼看着自家瓷盆被钻出一排排小孔,却丝毫未伤及边沿。

 

小铜箍敲进去,刺了粉腻,量水验活,都盈盈地笑着,佩服的五体投地,而价钱却又十分满意。

 

而张萝缠簸箕就相对靠力气了,挑子庞大。

 

歇下肩头铺开来就是一个地摊,旧簸箕磨的厉害的是前口的柳木嵌板,隔几年就得换。

 

价钱上往往需要磨一阵子的嘴官司,拿回去又拿出来。

 

眼看着夏收急用,狠狠心还是得缠换,若得晌午时分,或吃顿饭也可以免去劳资。

 

但平常时候,摊子摆开了,一干就是一天。

 

各家的都拿着过来,荡面的萝子、大小不一的簸箕、笸箩、竹篮都可以拾掇。

 

送饭出来的多是些极会过日子又会来事的妇人。

 

手艺人走东闯西,人见多了,会相面,也常常不惹这样的人不开心,顺水人情也就做了。

 

说穿了,大家都是穷人,在乡间,不过是相互帮衬接济罢了。

 

若到了城里,那可都是生面孔,赶会上买个水煎包子那都得凭粮票,还被人吆喝着不能挤。

 

而女人们常挤的是百货公司,看见了中意的花布,价格便宜。

 

赶紧扯三尺那是盘算着要给本家小孩满月送的。

 

布票不够,央人借了,兴高采烈地扯下,眉眼笑开,拿在手里那个细摸索自不必说了。

 

林林种种,可翻倒的事儿实在说不完,历史摇摇晃晃地远去。

 

日月不知疲倦地照料着人间。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生机,大树要活,草芥也要活,日子像风一样刮着,冷暖自知。

 

现在想来,煞是幸福。

 

背景音乐:周老二 - 再见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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