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之妙者,不在于涂抹了多么浓墨重彩,字里行间堆砌了多少典故比喻,而在于全词的诗画境界,迷离态度,而在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洗练与洒脱,在于“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淡雅与清丽。南宋词人吕本中的一首《踏莎行》便是这样的绝品:

 

  踏莎行 (南宋) 吕本中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

 

  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

 

  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古人语:春女思,秋士悲。深秋的黄叶与飞雁固令人伤感,其实于古人来讲,风雪弥漫的冬季才是最煎熬的季节,很简单,冬季里的陆路水程都是中断的,你就是想舟车劳顿,也找不到一个船艄公和赶脚的。当然,比道路中断更加让人郁闷和无奈的是通讯的中断。古代不像今人,不能亲晤,至少还可以通过视频聊解渴念之情。彼时者要想排遣落寞与冷寂的话,就只能找就近的朋友,《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心闲无事,三杯两盏淡酒自然可以打发,但若心里老惦念着意中人,眼前老扑闪着昨日景,滋味就不那么好受了。

 

  独自徜徉在后园的梅树旁,大雪飘飘,玉镶银裹,仍不肯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将息,为的就是欣赏片片雪花的曼妙舞姿,细细咂摸梅花的清冽与孤寒。“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那是何等的赏心悦目。还真是的,恍惚之中,似乎雪里也透析出阵阵清香来,而梅花,被洁白冷俏的雪浸染出清清白白的本色来。梅与雪形相似而质有异,神相别而色相近,端的一对绽放在红尘俗世里的彼岸花。

 

  欲梅欲雪天时,然而诗人的心思却在“鬓云欲度香腮雪”那个人身上,梅香再清,白雪再美,没了那个人在,这大好的梅雪景致也就失去了了“风味”------茅盾在《风景谈》里也不近感慨:世上最美的风景那就是人------这失落滋味,除却你,阿谁知?一切都仿佛在昨日,就连南楼上的那勾残月尚且记得你我踏雪赏梅,月夕归来的情形呢。

 

  去年的你我,也是这时节,也是这片雪,也是这树梅。不,你就是那树梅,我就是那片雪;你的香陶醉了我,我的白守护着你;雪里的梅更显俏娇,梅畔的雪也愈见精神。远程控制工具花开花谢,花魂雪魄,冰清玉洁,一枝梅香,风物依旧,人事已非。这一段动人的美丽情事,除却你,向谁说?“对人不是忆姚黄,实是旧时风味老难忘”(吕本中《虞美人》)。

 

  “来岁花前,又是今年忆去年”(吕本中《减字木兰花》),多少回梦里执手,多少醉里相见,万千缠绵都化作一句轻轻问候:近来的你,还好吧。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