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鲁达广播电台九月开始播出一部新的长篇小说,一部英国或美国的小说《二手人》。作者我已不记得了,他的姓氏发音跟别人的姓氏相仿。写的是有关一个男人生活的故事,阴郁、冗长而烦琐的故事。这个男人有一种难以消除的心病,即总是感觉到自己是个派生的、非第一手的东西,整个就是某种已有的东西的仿制品。确实地说,是某种原创物、某种新东西的临时凑合的代用品。

二手人 –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例如,他认为自己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就是说他有过生身父母,但不知是谁,也不知他们是怎样的人。有人亲生的儿子死了,就到孤儿院领养了他。因此他是代替某个人,也就是说,他本身并非人家正经八百的儿子,而是让他成为另一个死了的孩子的替身。

前三段情节描述他的青年时代。他在这样的一种信念中长大,即总是认为自己是某种别的、更好的东西残剩的糟粕。

在第四段情节中他上了大学,并开始对柏拉图入迷。他完全理解那位哲学家在写理念和理念的影子时的想法,认为理念是独立于个别事物和人类意识之外的实体。永远不变的理念是个别事物的“范型”;个别事物是完善的理念的不完善的“影子”或摹本。存在着某种真实的、唯一的、不可重复的、因其单一性而完美的东西。还有某些模糊得多的模仿的东西,如同每种摹本一样,它是不连贯的、充满了不完美的光的折射的东西,因此也是虚假的、与“范型”隔了八丈远的东西。

这一段有点枯燥乏味。家里的收音机放在阳台上,因为我在给门上油漆,工人们在屋顶上干活,也在听那些有关范型和摹本及其导致的绝望的故事。书中的主人翁爱上了哲学。他步柏拉图的某个追随者的研究的后尘,写出了自己的硕士论文。我不记得那个追随者姓甚名谁,古希腊类似的姓氏多的是。最终发现,原来他的那篇论文竟然是一种无心的剽窃——他所写的内容跟另一个人早前写过的东西基本上一样。

接下来的几段情节中,他娶了一个离婚的女人——他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他的妻子从未停止过爱那位前夫。书中出现了这样的场面——我是在阁楼打扫时听到的——男主角在她的房子(因为房子是她的)的盥洗室的小楼内发现了那个人的盥洗用品,摆放得就像博物馆的陈列品。最终他开始用那个人的牙刷刷牙,喷洒那个人的刮脸水,穿上那个人的长睡衣,而他的妻子又力劝他以与那个人相同的方式跟她亲热。这一切立刻使我想起了波兰斯基的《怪房客》,甚至不是想起电影本身,只是想起了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如何记住了房客。从墙上的洞里扒出的一颗牙齿——意味着一种征兆:他想干什么。然后是这位房客多次尝试自杀、跳窗,又费力地爬上楼去。没有结果的死亡没完没了。

再往后,在这本书中说明了主人翁原本是个继父,第二任父亲。他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影子人是不能繁衍后代的。他这样想。他在某家出版社当编辑,修改别人的书。他想要写出自己的书,却总是在别人的那些书中找到自己的思想。那些书已经写出来了,他想做的事已被别人做过了。在电话簿中几十个不同的人拥有同样的姓氏,多半是由于这个原因,警察常常找他的麻烦,只因他的姓名跟某个婚姻骗子的姓名一模一样,这就使他不得安宁。

除此之外,他跟某个不太受观迎的政治家长得很相像,所有的人都把他跟那个人搞混。他的照片曾被贴在中学布告栏上,事后又被取了下来,由于弄错,又用另一个人的照片代替了他。

由于要去瓦乌布日赫运木板,我漏听了最后两段的情节。不知这个二手人的故事如何结束。但可以肯定,他最终必定会死去,像每个人一样。也许弄错了尸体,用另一个人的姓名埋葬了他。也许在下葬时旁边也在举行另一个比他更重要的人物的葬礼,铜管乐队的音乐掩盖了给他用录音带播放的神父例行公事倒背如流的讲话。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