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唐诗宋词,发现不少文人墨客都有自己偏爱的字眼,而这个字眼,也可以视为他们的人生关键词。

比如,诗仙李白不管何种境遇都离不开酒。

“酒”便是他的常用字眼;

诗佛王维晚年隐居辋川,参禅礼佛“空”字时常在他诗文里出现;

苏轼:逆商越高的人,走得越远 – 江徐

一代词宗李清照将花草视为情感投注的对象,“梅”更是她诗酒人生的暗香线索……

不同的个性,造就不同的诗词风格,也谱写出不同的诗情人生。

十点读书

如果非要举出一位最喜欢的诗人,苏轼便是我心目中的男神。他的无限魅力,不仅在于诗词的豪放不羁与清幽和婉,也在于“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深情款款。

更在于人格修为上的乐观豁达与逸怀浩气。

尘世一遭,一个人可取得的最高成就,并非功名有多大,或者财富有多少。

而是将自己的精神提升至最高境界。古典诗词研究专家叶嘉莹说过一句话。

我觉得是对苏轼一生最简洁、也是最准确的概括:苏轼是在苦难之中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人物。

最近又读苏轼文集,不期然发现,“闲”,是他常用的一个字,出现在不同阶段的作品中。

连贯起来看,在这一个个“闲”字背后,是他各种苦难与坎坷的人生,苏轼却用不可救药的乐天与始终如一的自持完成自己,实现自我,在俗世尘埃里妙笔生花。

正如董卿在中国诗词大会上提到苏轼时所说的评语——在最低的境遇,活出最高的境界。

有人说,苏轼是个矛盾体。

之所以矛盾,是因为在他身上,既有儒家的入世之志,又有道家的出世之心。

很多人在这两条道路上非此即彼。苏轼的了不起,就在于将两者有机融合,并行不悖。

在古代,读书人都怀有建功立业的志愿,苏轼也不例外。

他出生在一个文化气息浓厚的家庭,在身为文学家的父亲苏洵影响下,博览群书,以待厚积薄发。

所谓先成家后立业,18岁那年,父母为他娶老家姑娘王弗为妻。

而后与弟弟苏辙结伴同行,进京赶考。

那真是风华正茂,挥斥方遒,对于经邦济世怀有远大的抱负。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总是骨干的。在当时党争冲击下,苏轼的保守思想并未获得执政者的青睐。

加上“如食在蝇,吐之为快”的性格,让其受到其他在朝官员的排斥。

因此,尽管苏轼用心入世,很多时候却是无能为力,不是遭受贬谪,就是走在被贬谪的路上。

熙宁七年,苏轼38岁,他第一次到杭州任职。

当他知道弟弟在济南上任后,为方便见面,马上上书请求到密州(今山东诸城)任职。

获得朝廷批准后,他赶往密州。

途中,孤馆青灯相伴,耳闻野店鸡号,不禁回想起当年与弟弟在京城赶考的往事。

对照凄惨现实,有感而发。

执笔写就一首《沁园春》,其中写道: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这算是苏轼的自我安慰,也是与弟弟共勉。

他说,我们有妙笔文思在手,有万卷诗书在胸,要想辅助圣上治国平天下,并非难事。

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还是注意身体健康,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四十不惑,男人一生当中的最盛阶段,仕途上颇为不顺,贤内助王弗离开他已有十个年头。

回首往事种种,怎能不让他“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一个“闲”字,既有对官场碰壁的无奈。

也是对现实无奈的不在意,与失意面前不改生活志趣的持守。

林语堂为苏轼立传,认为后世再难有第二个,像他如此富有个性与魅力的人。

在林语堂给苏轼列所列的一系列称谓中,我最喜欢“月夜游荡者”。

五个字,概括了苏轼的人生态度与生活方式,那便是诗意与闲情。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不该初衷。

元丰三年,44岁的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而入狱,最终死里逃生,被贬黄州。

网上流行一句话:用心甘情愿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苏轼便是如此。

到了黄州,他躬耕东坡,从此自号“东坡居士”。

在黄州,苏轼带领家人建雪堂、开挖鱼塘、筑建水坝,与这里的乡邻打成一片。

为改善家人伙食,他还因地制材,研究发明了东坡肉、东坡羹这些苏记佳肴。

日子艰辛,物质匮乏,经济上更是捉襟见肘,苏轼照样将生活过得热气腾腾、活色生香。

白日劳碌,夜晚他便享受一个人的明月清风。

彼时的苏轼,或许更接近真实的自我。

有一年,某个秋夜,他正准备脱衣睡觉,看见月色正好,兴之所至,出门散起步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又去附近的承天寺寻友人张怀民,然后两人一起在庭院里、在月色下散步。情之所至,他写下一篇《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不足百字,却成为古代文坛上最美最干净的小品文。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的那个夜晚,之所以从苏轼人一生当中成千上万个夜晚当中里凸显,多年后仍能从他记忆中跳脱出来,并非当时寻常时空的晴朗月色。

而是因为有他这样的闲人,更有张怀民那样的志同道合者。

闲情逸致已属难得,能在人生低潮时,以闲心意趣去领略自然大美,更是可贵。

那份美,便是对生命最好的馈赠,也是诗意的处世美学。

谪居黄州期间,苏轼经常在酒醉饭饱后。

登上临皋亭,赏着白云左绕、江水右回、峦壑岔入的景致,自觉自在。

对此,他给友人写信时说道:“江水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林语堂说:“悠闲的生活始终需要一个怡静的内心,乐天旷达的观念和尽情欣赏大自然的胸怀。”

苏东坡,诚如是。

作为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读书人,苏轼始终怀有兼济天下的用世之心。

所以,他并非执着于归隐山林,在看到希望时,他并不放弃。

谪居黄州四年结束,先后在常州、登州、京师任职。

随着宋朝新旧法之间的党争,苏轼也不断地在官海里沉浮起落。

元祐元年,苏轼已近知命之年,他迎来仕途中短暂的好运——倾向旧法的宋哲宗继位后,苏轼被召还朝,官职升至翰林学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从古至今不曾过时的社会铁律。

如今,苏轼再次得势,他的盛名与所获得的广大崇敬。

自然引起政敌的怨恨。

他们开始群起攻之,试图故伎重演,再次以乌台诗案那样的套路将苏轼置于死地。

诬陷未果,官场的倾轧与斗争,却让苏轼深感厌倦。

文由心生,他写了一首《行香子.述怀》: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苏轼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他能将儒家的入世与道家的出世进行调和。

正因为这份调和。

让他在仕途失意的时候并不落空——他可以回归诗意的精神家园。

这种调和,并非单调的消极,而是“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的超然物外。

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宠辱不惊。

归园田居,作个闲人,可以说,是苏轼一生的愿景。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这种清雅诗意的生活,需要一颗悠闲自在的心灵才能感受。

生活不断向前,除了眼前苟且,苏东坡将诗与远方藏在心中,也随身携带。

他没有选择归去,而始终怀着入世的意志。

所以行至晚年,才有那么两句诗,用来自嘲地概括人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今年清明过后,夜里做梦,竟然背诵苏东坡的《寒食帖》事实上我连看都不曾看过。

醒来回想梦中情景,心中怅然,百度《寒食帖》被其中的“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触动。

人间四月芳菲尽,是该走出去赏赏春光。我就近选择了苏州虎丘,那里有苏东坡到过的足迹。

千年过去,沧海桑田,今日的虎丘,已不完全存有当年的佳致。

洒脱超旷如苏仙,他在《虎丘寺》中这样写道:我来属无事,暖日相与永。

喜鹊翻初旦,愁鸢蹲落景。

坐见渔樵还,新月溪上影。悟彼良自咍,归田行可请。

这里虽然未见“闲”字,字里行间却满含闲情。

对照当下,满眼游客匆匆来,匆匆去,不过走马观花,没有几个人,能够坐下来。

不造作地静静欣赏山林本相,以及匠心独运的美妙之处。

苏东坡当年坐在这里,听鸟儿啁啾。

看渔樵归还。(励志语录网:www.lz16.cn)

从早晨,一直到黄昏,新月初上,溪水清凉。

看似云淡风轻的喜悦,背后藏着大悲大痛的领悟:那是元丰七年,他48岁,王弗离开已经二十年。

他刚刚携家带口离开黄州,在去往常州途中,因为旅途艰辛,朝云所生的幼儿不幸夭折。

青年丧妻,中年丧子,仕途总是不顺。

在这些不同打击下,自然抚慰着他内心创伤,让他在此江南名胜久坐,徐行,悟彼良自咍。

关于做人的境界,叶嘉莹先生有两句话。

我觉得用在苏东坡身上恰如其分:以无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境过乐观之生活。

背景音乐-《琵琶吟》《心语》阿睿凌霓剑裳《苏轼赋》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