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生在太行山,所以山于我来说,一点也不新奇,在我的家乡,我见识过山的鬼斧神工,壁立千仞,也见识过山的曼妙柔美,连绵重叠,然而在读过今天的这篇文章之后,我才知道还有一种山的美会令人惊心动魄、意乱神迷。今晚,云公子为您读李骏虎的《大荒之中有山》。

丁酉中秋,与几位好友相约来到长白山。

清代诗人吴兆骞有诗云:“长白雄东北,嵯峨俯塞州。迥临泛海曙,独峙大荒秋。”长白山上看不到海上日出,却有天池映月更令人遐想。

大荒之中有山 – 李骏虎

穿行于中秋的“大荒”林海之中,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在画中游”:一片白桦树展开的银色背景上,突然用丹青描绘出一株绿到发蓝的松树,在去往天池西坡的摆渡车上。

这样美到极致的国画图景,不时从眼帘映入心灵,让人爽到发呆,确信身临仙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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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松林染黛的山坡,又乍然涂抹上几道亮黄的落叶松和绛红的枫火,又让人从国画山水穿越到现代抽象油画里,如此大开大合又妙不可言,就是长白山秋天的撩人之处了吧。

海拔随着盘山路上升,林木开始稀疏,在如烟似雾的茅草地的远处,那些落尽叶子只剩一身银光闪闪的鳞片、又虬枝盘结的岳桦,如千万条探爪游龙,争相飞升,又似海中珊瑚,随波摇曳。

然而,海拔继续上升,在只有衰草包裹再没有一棵树木的山峰,长白山脱去霓裳准备去天池沐浴,裸露出他巨人般的肌体,一切都纤毫毕现而全无荒凉面貌。

正是因为覆盖着他的健硕躯体的,还有一层厚实的黄绿相间的草甸,是所谓高山苔原。

我来自太行山脉的山西,跟太行山比,长白山没有那么雄伟,但他却更显博大,如果说太行山是骨感的,那么长白山则充满了肌肉的力量,曲线平滑而肌腱隆起。

长白山,辽代之前称太白山,传说太白金星有一面宝镜能鉴美丑,天帝有二女,借来宝镜比美,略逊的那一个娇羞成怒,甩手将宝镜掷下尘埃,落于太白山峰顶化为天池。

这样说来长白山是沾染了仙家之气的,而世人想一窥天池宝镜,要讲缘份,更要看天意。正所谓天意从来高难问,有很多人七次八次十来次来看天池,奈何终年云锁雾罩,从未能一览仙颜。

就在我们来的前一天,还雨雾迷朦道路封闭。

谁知睡了一夜就秋气清爽、阳光照耀到要喷防晒霜才好上山,于是趁大好晨光早早动身登山,在昨日滞留等待的游客潮涌而来之前,已然站到了西峰俯瞰了天池全景。

大荒之中有山 – 李骏虎

之前,我并不知道,原来长白山还是一座活火山,天池,就是三百年前喷发时的火山口,她是一座高山火山湖。第一次登顶就将天池一览无余,大家都在相贺,而我却没有多么兴奋。

大概是因为天池的水太寒冷了,冷到水波不兴凝结如晶;

大概因为天池的水太蓝了,像一颗十平方公里的蓝宝石,让凡人不敢动心;大概是因为天池周围没有草木,它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山口蓄满了水,没有树木掩映小草盈岸;

大概是因为池边兀立的黑竣竣的火山岩怪石高耸,如同面目狰狞的四大天王守护宝镜,令人畏惧。

转过身来俯瞰群峰,我更对一览无余气象万千的山势云气感兴趣——

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大概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站在观景台上,背对天池,俯瞰来时随着海拔渐次变化的植被,依稀可见苔原将尽处,稀疏的塔松、冷杉遍布,仿佛沙场秋点兵。

我恍惚想起与长白山有关的中国历史,凡将长白山纳入版图的朝代。

多为盛世,汉唐曹魏莫不如此;

凡失去长白山的多为黯弱政权,如南宋和民国。界碑,何偿不是盛衰的分野,兴亡的见证?

据说从北坡和西坡可以看到不同的天池景致,我却对池南的原始森林更感兴趣。

下得山来,寻路到天池南坡,公路边有“秃尾巴河”观景台标示,停车观瞧,只见一片茫茫苍苍的密林,我等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豁然开朗,有条溪水自夹岸的衰草和落叶松林幽幽流出,水寒而清浅,绿到发蓝,水草柔长,密集而摇曳,波光中如无数蓝孔雀竞相开屏。我等魂魄为之震撼,美其名曰:“孔雀河”。

冷冷的波光中倒映着落叶松林,我从未想到落叶松在秋天里会是这样的绚烂。

作为笔挺的乔木,它们高大而密集,树冠在秋天里变得金黄,层叠相连,像展翅的凤凰将煌煌大羽伸展到一碧如洗的蓝天里去,在阳光下仿佛是一个堂皇的神迹。

而那金黄并不刺眼,它的色调是柔和的,有一种内敛,有一种大气蕴藏其中。这样的背景之上,山川都氤氲着仙气,让你无端的相信长白山是有神的,他是万物之灵,也使万物与人通灵。

我因为前两年写作《中国战场之共赴国难》,这部书要从东北沦陷开始讲起。

曾来过几次东北采风,每次走在这块绚烂的黑土地上,我都觉得她是神秘的,像地底火山一样奔涌着热流,我也总是在琢磨:这样一块多彩而神奇的土地,张学良当年怎么就舍得放弃她呢?

他可真是昏了头了。

我私下觉得,放弃东北,远离长白山之神,注定了张学良之后的人生失魂落魄、流离失所如无根之浮萍。也因此,在所有的抗战歌曲中《松花江上》是最能让人从悲伤中产生激愤。

又从激愤中唤起勇气和力量的,与“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不同,她虽然不是一首战歌。

但她的感召力却是从土地连着血脉,又从血脉连着心跳的,她穿越时空,至今都用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字和我们心里的家国情怀律动共振。“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是怎样的一条江呢?

我才知道,没有落叶松就不能叫松花江,正是漫山遍野的落叶松金黄的松针飘落到江面上。

厚可盈尺,才把一条奔腾的大江装扮成金色的巨龙。

这神奇的景象,是自然造化,也充满了神性和诗意。

而松花江并不直接发源于长白山天池,她是由锦江和漫江两条水系汇流而成的。在池南区的满族祖源地之一建州女真讷殷部的古城,我们看到了“两江合一江”的壮观景象。

大荒之中有山 – 李骏虎

锦江,漫江,都是后来改的名字,在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各部的明神宗年间,锦江叫紧江,而漫江叫慢江。紧江,顾名思义,就是水流湍急的江,而慢江就是平缓漫漶的江水。

慢江开阔清浅,沿着山根迤逦飘摇而来,仿佛霓裳羽衣衣袂飘飘的仙子,而紧江斜刺里从茫茫林海冲出,如同骑着快马的佩剑书生,他不由分说将仙子挽上马背,相携奔驰而去。

他们萍踪所过之处,就是头道松花江了。紧江和慢江在我们眼前清晰而完美地汇成了松花江,仿佛讲述着一个亘古的动人传说,然而,任何传说故事又都不足以承载她的神性和美好。

清入关伊始,顺治帝就颁旨封禁长白山。

直到两百多年后才解禁开放,无论清廷是否为了保护他们的“龙兴”之地,长达两个多世纪的封山育林却使长白山的生态得到了最好的保护。yu.lz16.cn

又一个半世纪之后的今天,我们走在池南的原始森林之中,才得以领略《山海经》里“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的本来样貌。在供参观的栈道的围栏之外,密林之中随处可见倒木。

它们在山林之中生发,历经千百年风霜雨雪后寿终正寝。

以雄伟和悲壮的姿态倒伏在新生的树丛之中,令人心生感慨。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是自然的轮回,也人世的写照。

万物有灵“顺其自然”而不自作聪明的去改变自然法则,就是我们应该秉持的敬畏之心了吧。

此时夕照漏射进密林,橘黄的光芒在黛青的林霭里制造出亦真亦幻的奇景,仿佛有骑着猛虎的美丽山妖正在神熊树精的簇拥下风驰电掣而来。我为之意乱神迷、魂飞魄散。

李白有《登太白峰》一首,诗云: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

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

一别武功去,何时复见还。

写的虽然是秦岭的太白山,却道出了我登长白山的感悟,我才不足,借来以抒胸臆吧。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