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小时候天天盼着长大,长大了才知道小时候有多傻,也许就在忽然的某一天才明白真正的长大,是懂得最深沉的爱有的时候会是一种无声表达。今晚云公子为您讲述一位名叫韩山拾得的故事。

韩山拾得,我的高中同学。他爹叫韩山,一个老鳏夫,瘸了半条腿,还能跑得飞快,挤进汽车站前看热闹的人堆里,抓起竹篮没肯再撒手——竹篮里躺着一个不足百日的弃婴。

韩山拾得讨厌他爹。他爹在取名时也忒不负责任。

韩山拾得 – 黄孝阳

班上几个横蛮惯了的男生,不高兴了,把他打一顿;高兴了,也把他打一顿——说这叫打日本鬼子。

瘦小的他偷了户口本,跑到派出所要求改名,警察瞪起眼珠子“叫你爹来!”

365读书

韩山拾得绝食三天。

在县搬运站当厨师的韩山拗不过儿子,买了包阿诗玛烟,到派出所见人就低头哈腰。韩山拾得回到学校。老师上课点名,喊了几声“韩山拾得”他不起身。

老师大怒,喝令他出去。隔不多时,他回来了,身子发抖,脸白得吓人。

众目睽睽下,他攥着根粉笔,哆哆嗦嗦,在黑板上写下“韩小山”三个字。接着,他把揣在裤兜里的左手慢慢拿出来,把左手紧握着的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脑袋上。血咕噜一下冒出来了。他晕了。

他忘掉说一句话:“以后谁再叫我韩山拾得,我就这样砸死他。”不过就算他说了也没用。大家都觉得他脑子是坏掉了,连最胆小的女生也敢在他经过时往地上吐唾沫。

终于,他用锄头敲破同学的脑袋,他退学了。

等到我参加高考那年,他已经成了县城赫赫有名的小山哥。这倒不是因为他心狠手辣,马仔众多。

城北的金刚在影剧院看戏,把脚跷到前排,把甘蔗渣吐到韩小山衣领里。韩小山回头扔过句脏话。

金刚把甘蔗在韩小山脑袋敲成两段。两伙人打起来。

韩小山这边寡不敌众,被金刚一伙拖到影剧院门口吊成沙包轮流踢打。韩山路过瞅见。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厨师急眼了,挥舞着刚在游麻子那儿磨快的菜刀,要与人拼命。

金刚脱掉外衣,往手臂上一缠,大吼一声迎上去。韩山的菜刀被打掉。父子俩被面对面吊起。但金刚只得意了不到半个小时。搬运站七十二条大汉拿着铁链、撬棍出动了。

让县公安局头疼不已的金刚团伙从此匿迹。韩小山一战成名。从韩山拾得到小山哥,是三年。

从小山哥到韩山拾得,是二十年。

我是在街头偶遇韩山拾得的。他推着坐在轮椅里的老父亲,站在洒满金秋阳光的梧桐树下。我喊出他的名字,一眼认出那个断了左手巴掌的老人。1990年搬运站解散,韩小山的日子一落千丈。

在一次赌牌时,他押上了左手。底牌揭开,韩小山操起刀,对自己下不了手。

对方问他是否要帮忙。

这时韩山又出现了,一刀下去,血泪横飞。

就在那一天,我才真正长大成人了。他没有细说他这二十年。我早有耳闻。他先是靠贩卖辣椒、香菇等农产品攒了一笔钱,再承包县罐头厂做起出口外贸,生意做得很大,日本是主要销售市场。

这可能是他把名字改回去的缘由,日本文化深受中国禅宗的影响。

寒山与拾得两位唐代高僧广为人知。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我想起寒山这句话,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

这种境界是和尚修的” 韩山拾得脸上的笑容不无嘲讽,猪什么都能忍,到头来还是要挨上一刀。

那你为什么又叫回韩山拾得?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顺手接过老人从兜里摸出的烟斗,点燃,深吸一口,再弯腰塞入父亲嘴里。老人的面容平静而又惬意。梧桐叶间漏下的阳光如同鸟羽,轻轻地覆盖在他的肩膀上。

梧桐树下是一家老人用品专卖店。一位眉目温婉的女子走出来,向我点头致意。

我认得她。yu.lz16.cn

黄梅英,韩山拾得的妻子,当年我们学校的校花。

她接过轮椅,挥手与我告别。我进店打算给父母买一些冬天里的衣裤,看店的小妹喜气洋洋,打电话的声音跟唱山歌一样:“姨,黄姐今年又在我们这儿订了一大批货,你赶紧发货。

羽绒棉被,还是波司登的,38床;鸭鸭的雪地棉鞋,男款76双,女款……”

我纳闷了:“这些都是黄梅英订的?”

是呀,你认得她?

黄姐的老公,哎,就是韩老板,去年在他开发的池头新寓旁边搞了家疗养院,跟星级宾馆一样。

县搬运站的职工,哪怕只在那儿待过一个月,男的满五十五周岁,女的满五十周岁,又或者身有残疾的,都可以去,吃的住的用的,全部免费呀。这些人上辈子真是积德修福了!”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