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人们常说漂亮的脸蛋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一挑一。看来这个世界上无趣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所以这个世界上无趣的事情才那么的多。你是一个有趣的人吗?与您分享王小波的文章:有关“给点气氛”。

我相信,总有些人会渴望有趣的事情,讨厌呆板无趣的生活。假如我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这是我对生活主要的要求。

有关,给点气氛

大约十五年前,读过一篇匈牙利小说,叫做《会说话的猪》讲到有一群国营农场的种猪聚在一起发牢骚--这些动物的主要工作是传种。

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它们总是对着一个被叫做"母猪架子"的人造母猪传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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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架子新的时候大概还有几分像母猪,用了十几年,早就被磨得光秃秃的了,那些种猪天天挺着大肚子往母猪架子上跳,感觉有如一坨冻肉被摔上了案板。

难免口出怨言,它们的牢骚是:哪怕在架子背上粘几撮毛,给我们点气氛也好!

这故事的结局是相当有教育意义的:那些发牢骚的种猪都被劁掉了。

但我总是从反面理解问题:如果连猪都会要求一点气氛,那么对于我来说,一些有趣的事情干脆是必不可少。活在某些时代,持有我这种见解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我就经历过这样的年代,书书没得看,电影电影没得看,整个生活就像个磨得光秃秃的母猪架子,好在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发牢骚,发牢骚就是架子上残存的一撮毛。

大家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人人妙语连珠,就这样把麻烦惹上身了。好在我还没有被劁掉,只是给自己招来了很多批评帮助。这时候我发现,人和人其实是很隔膜的。

有些人喜欢有趣,有些人喜欢无趣,这种区别看来是天生的。

作为一个喜欢有趣的人,我当然不会放弃阅读这种获得有趣的机会。结果就发现,作家里有些人拥护有趣,还有些人是反对有趣的。马克·吐温是和我是一头的,或者还有萧伯纳--但我没什么把握。

我最有把握的是哲学家罗素先生,他肯定是个赞成有趣的人。

摩尔爵士设想了一个乌托邦,企图给人们营造一种最美好的生活方式,为此他对人应该怎样生活做了极详尽的规定,包括新娘新郎该干点什么。

看过《乌托邦》的人一定记得,这个规定是:在结婚之前,应该脱光了身子让对方看一看。

以防身上暗藏了什么毛病。

这个用意不能说不好,但规定得如此之细就十足让人倒胃,在某些季节里,还可能导致感冒。

罗素先生一眼就看出乌托邦是个母猪架子,乍看起来美奂美轮,使上一段,磨得光秃秃,你才会知道它有多糟糕--他没有在任何乌托邦里生活过,就有如此见识。

这种先知先觉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老人家还说,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反过来说,呆板无趣就是不幸福,正是这句话使我对他有了把握。一般来说,主张扼杀有趣的人总是这么说的:为了营造至善,我们必须做出这种牺牲。

但却忘记了让人们活着得到乐趣,这本身就是善。因为这点小小的疏忽,至善就变成了至恶?

这篇文章是从猪要求给点气氛说起的。不同意我看法的人必然会说,人和猪是有区别的。我也认为人猪有别,这体现在人比猪要求得更多,而不是更少。

除此之外,喜欢有趣的人不该像那群种猪一样,只会发一通牢骚,然后就被劁掉。这些人应该有些勇气,做一番斗争,来维护自己的爱好。这个道理我直到最近才领悟到。

我常听人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人对现实世界有这种评价、这种感慨,恐怕不能说是错误的。问题就在于应该做点什么。

这句感慨是个四通八达的路口,所有的人都到达过这个地方,然后在此分手。

有些人去开创有趣的事业,有些人去开创无趣的事业。

前者以为,既然有趣的事不多,我们才要做有趣的事。

后者经过这一番感慨,就自以为知道了天命,此后板起脸来对别人进行说教。

我以为自己是前一种人,我写作的起因就是:既然这世界上有趣的书是有限的,我何不去试着写几本,至于我写成了还是没写成,这是另一个问题,我很愿意就这后一个问题进行讨论。

但很不愿有人就头一个问题来和我商榷。

前不久有读者给我打电话,说:你应该写杂文,别写小说了。我很认真地倾听着。他又说:你的小说不够正经,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说小说非得是正经的呢?不管怎么说吧,我总把读者当作友人。

朋友之间是无话不说的:我必须声明,在我的杂文里也没什么正经。我所说的一切,无非是提醒后到达这个路口的人,那里绝不是只有一条路,而是四通八达的,你可以作出选择。

书为伴,笔同行,彼同心。语录集-最美语录